灯下看《雁门集》①，忽然翻出一片压干的枫叶来。
①雁门集：元代萨都刺（1272-1340）所著诗词集。萨氏世居山西雁门，故名。
这使我记起去年的深秋。繁霜夜降，木叶多半凋零，庭前的一株小小的枫树也变成红色了。我曾绕树徘徊，细看叶片的颜色，当他青葱①的时候是从没有这么注意的。他也并非全树通红，最多的是浅绛②，有几片则在绯红地上③，还带着几团浓绿。一片独有一点蛀孔，镶着乌黑的花边，在红，黄和绿的斑驳④中，明眸似的向人凝视。我自念：这是病叶呵！便将它摘了下来，夹在刚才买到的《雁门集》里。大概是愿使这将坠的被蚀而斑斓⑤的颜色，暂得保存，不即与群叶一同飘散罢。
①青葱：葱即青翠之色。
②浅绛（jiàng）：绛，赤色；浅绛，浅赤色。
③绯红地上：地，是一种东西的衬托面，如“白地红花的碗”。
④斑驳：色彩相杂。
⑤斑斓（lán）：文采灿烂。
但今夜它却黄蜡似的躺在我的眼前，那眸子也不复似去年一般灼灼①。假使再过几年，旧时的颜色在我记忆中消去，怕连我也不知道它何以夹在书里面的原因了。将坠的病叶的斑斓，似乎也只能在极短时中相对，更何况是葱郁②的呢。看看窗外，很能耐寒的树木也早经秃尽了；枫树更何消说得。当深秋时，想来也许有和这去年的模样相似的病叶的罢，但可惜我今年竟没有赏玩秋树的余闲。
①灼灼：光明貌。
②葱郁：草木青盛貌。
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六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