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兵智部·武案卷二十四 任瑰 唐太宗

李渊兵发晋阳,入临汾,去霍邑五十余里。隋将宋老生帅精兵二万屯霍邑,大将军屈突通将骁骑数万屯河东以拒渊。诸将请先攻河东,任瑰说渊曰:“关中豪杰皆企踵以待义兵。瑰在冯翊积年,知其豪杰,请往谕之,必从风而靡。义师自梁山济河,指韩城,逼郃阳,萧造文吏,必望尘请服。然后鼓行而进,直据永丰。虽未得长安,关中固已定矣。”裴寂曰:“屈突通拥众据城,吾舍之而去,若进攻长安不克,退为河东所踵,腹背受敌,此危道也。”[边批:此亦常理。]李世民曰:“不然。兵贵神速,吾席累胜之威,抚归附之众,鼓行而西,长安之人,望风震骇,智不及谋,勇不及断,取之若振槁叶耳!若淹留时日,敝于坚城之下,彼得成谋修备以待;我坐费日月,众心离沮,则大事去矣!且关中蜂起之将,未有所属,不可不早怀也。屈突通自守虏耳,不足为虑。”会久雨,渊不能进,军中乏粮,刘文静请兵于始毕可汗,未返,或传突厥与刘武周乘虚袭晋阳,渊欲还救根本,世民曰:“今禾菽被野,何忧乏粮?老生轻躁,一战可擒。李密顾恋仓粟,未遑远略。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,内实相猜,武周虽远利太原,岂可近忘马邑?本兴大义,奋不顾身,以救苍生,当先入咸阳,号令天下;今遇小敌,遂已班师,恐从义之徒,一朝解体,还守太原一城之地,为贼尔,何以自全?”渊不听,世民将复入谏,会渊已寝,不得入,号哭于外,声闻帐中。渊召问之,世民曰:“今兵以义动,进战则克,退还则散;众散于前,敌乘于后,死亡无日,何得不悲。”渊乃悟曰:“兵已发,奈何?”世民曰:“右军严而未发,左军去亦未远,请自追之。”乃与建成分道夜进,追左军复还。已而太原运粮亦至。诱老生战,斩之,日已暮,无攻城具,将士肉薄而登,遂克霍邑。

[述评]

按,任瑰之策,即李密说杨玄感、魏思温说徐敬业者,特太宗用之而胜,二逆不用而败耳。

杨玄感之谋逆也,李密进三策曰:“天子远在辽海,公若长驱入蓟,直扼其喉,前有高丽,退无归路,不战而擒,此上计也;关中四塞,吾鼓行而西,经城勿攻,直取长安,收其豪杰,抚其士民,据险而守之,天子虽还,失其根本,可徐图也!若随近先向东都,以号令四方,但恐彼知固守,若攻之百日不克,援兵四至,非吾所知矣。”玄感曰:“不然,今百官家口,俱在东都,若先取之,足以动其心,且经城不拔,何以示威,公之下计,乃为上策。”密知计不行,退谓人曰:“楚公好反而不求胜,吾属为虏矣!”未几,玄感败。

徐敬业举兵,问计于军师魏思温。对曰:“公既以太后幽系天子,宜身自将兵,直趋洛阳、山东,韩、魏知公勤王,附者必众,天下指日定矣。”敬业曰:“不然,金陵负江,王气尚在,宜先并常、润为霸基,然后鼓行而北。”[边批:此谋反,非勤王也,何以服众?]思温曰:“郑、汴、徐、亳,世皆豪杰,不愿武后居上,蒸麦为饭,以待我师,奈何欲守金陵,投死地乎?”敬业不从,使敬猷屯淮阴,韦超屯都梁山,而自引兵击润州,下之。思温叹曰:“兵忌分,敬业不知席卷渡淮,率山东士先袭东都,吾知无能为矣!”

李密为玄感策何智,自为策又何愚也?思温之谋善矣,而敬业本谋,实不为勤王,奈何从之?李士实亦劝逆濠直捣南都,勿攻安庆,亦李、魏之故智,濠不听而败。

夫隋炀弑虐,则天篡统;二李举兵,犹曰有名。彼逆濠何为者哉?天不佑叛贼,即直捣南都,亦未见其必胜也。

按,宸濠兵起,声言直取南京,道经安庆。太守张文锦与守备杨锐等合谋,令军士鼓噪登城大骂,激怒逆濠,使顿兵挫锐于坚城之下,而守仁得成其功,虽天夺其魄,而文锦诸人之智亦足术也。

译文

隋末时李渊由晋阳发兵,进入临汾郡,离霍邑有五十多里路。隋将宋老生率精兵两万人驻守霍邑,另有大将军屈突通带领数万骑兵戍守河东,共同抗拒李渊。

李渊的将领请求先攻打河东,任瑰对李渊说:“关中的豪杰,盼望我们义军的到来已有多年了,我在冯翊多年,请让我前去晓谕,他们一定会起而效忠我们。我们大军从梁山度河,直走韩城,进逼郃阳,当地的首长萧造是一名文官,听说大军来到一定会请求归顺。然后我们再击鼓进兵,直攻永丰。虽然尚未进入长安城,但整个关中已在我们的掌握中了。”

裴寂(字玄真)说:“屈突通率大军戍守河东,如果我们不先击败他,而直攻长安,万一失败退兵,就会被屈突通所率领的河东兵攻击。前后夹击,对我军相当危险。”

李世民说:“话不是这么说的。用兵作战讲的是快速,我们借着多次胜利威猛的气势,一路抚慰归顺的士兵、百姓,这时向西进攻长安,长安的百姓,望见我军的军旗就已震惊骇怕,我们趁对方还不及思考计谋,还不及奋起作战勇气时,一举攻下长安,就如同摇撼树上的枯叶一样容易;如果只在长安城外耗费时日,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仔细计谋,修治防备完成部署,只不过是使自己白白浪费时间,消磨军士斗志,那么大势就去了。再说关中群豪并起,不能没有归属,也不能不早加招抚。屈突通只是一名奴才,不值得顾虑。”

不料这期间一直大雨不停,李渊无法进兵,军中粮食短缺,刘文静去见突厥的治毕可汗请求援兵还没有回来,就传出突厥和刘武周暗中勾结偷袭晋阳的消息。李渊想回晋阳救援,李世民说:“现在稻谷大熟,遍布原野,不必为军中缺粮而发愁。宋老生个性轻率急躁,只一场胜仗就能制服他。李密在夺取粮仓后,就没有再作久远的打算;刘武周和突厥表面虽然亲善,内心却相互猜疑,刘武周虽想攻太原,但又哪能忘记近在咫尺的马邑呢?我军打着举大义,救苍生的旗号,就应该奋不顾身先入咸阳,以号召天下。现在遇到小小的敌人,就立即调转军队,我怕为大义而投效我军的壮士,会因而离散解体,则我们也不过是防守太原城的地方贼寇而已,如何保全自己?”

但李渊不听他的意见,李世民想再进帐劝止,可是李渊已经睡了,李世民无法进帐,只有在帐外号哭。哭声传到帐内,李渊只好召他进去。李世民说:“今天我们高举义旗出兵,向前拚战就成功,懦弱后退就离散。士卒离散在前,敌军乘危于后,不要多久就命丧黄泉,我怎不悲伤大哭?”

李渊终于觉悟,说:“但军队已经出发了,怎么办?”

李世民说:“右军严整装备还未出发,左军虽然已经离开,依我估计距离并不远,请准我追赶。”于是李世民当夜便追上左军。

不久,太原的粮食也运到了。接着李世民用计诱宋老生出兵,宋老生大败被杀。这时天色已暗,李渊下令登城,由于没有登城的城梯,士兵搭成肉梯,终于攻下霍邑。

[述评译文]

其实任瑰的献计与李密游说杨玄感、魏思温游说徐敬业,都是同出一辙。然而只有李渊采纳,因而取得天下,另外二人不用,所以败亡。

杨玄感有谋反的野心,李密向他献三计,说:“天子远征辽海,您若率军直入蓟县,控制险要,天子因前有高丽国,归路又被您阻断,您一定可不战而胜,这是上策;关中形势险要,我们向西而行,沿途不攻城镇,直取长安,安抚当地豪杰,招抚当地百姓,占据要塞严加防守,天子即使回来,已失民心,我们就可从长计议了,这是中策;如果先就近攻打东都,以号令四方士民,只怕别人早已事先防备,如果百日之内无法取胜,等天子援军一到,胜败的结果,就不是我所能预料的了。”

杨玄感说:“不对。朝廷百官的家属都在东都,如果先取得东都,就会动摇他们的斗志;再说如果大军所经过的城邑,都不加以攻占,又如何显示我的威武呢?所以我认为你所说的下策,正是我的上策。”李密退出后,对别人说:“楚公想造反却不想求胜,我们快成为阶下囚了。”不久,杨玄感果然兵败。

徐敬业举兵后,曾询问军师魏思温的看法。魏思温说:“明公以匡复大唐为借口,就该率军直攻洛阳,那么天下人都会知道明公起兵是为王室靖难,四方都会群起响应,天下也就指日可定了。”徐敬业却说:“不对,金陵有长江为天险,仍有王者霸气,不如先攻取常州、润州,奠下根基,然后再北攻中原。”

魏思温说:“山东的豪杰们怨恨武后专政,听说明公举兵,都自带粮食准备投效我军,为什么不利用这大好形势,而只想死守金陵,置自己于死地呢?”徐敬业仍不接纳,自己带兵攻打润州。魏思温叹气说:“用兵最忌讳兵力分散,徐敬业不集中兵力渡过淮河,率领山东豪杰攻取洛阳,我看很快就要败亡了。”

李密替杨玄感所拟的计谋,是何等明智,但为自己策划,却又愚笨无比;魏思温的谋略是对的,反观徐敬业的做法,哪里是为平王室之乱呢?明人李士实也曾劝朱宸濠直攻南京,不要出兵安庆,但朱宸濠不听,终至失败。唉!隋炀帝骄奢淫逸,武则天篡唐自立,李密、李渊起兵,还算是师出有名,但朱宸濠所持的理由是什么呢?

老天不保佑叛贼,我看即使朱宸濠直取南都,恐怕也不见得能取得天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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